有僧問:「如何是法身?」
夾山禪師道:「法身無相。」
那僧又問:「如何是法眼?」
夾山禪師道:「法眼無瑕。」
當時道吾禪師亦隨眾聽講。當他聽了夾山禪師的這些答話時,不覺失笑。
夾山禪師於是下座,恭敬地請問道吾禪師:「某甲適來祇對(回答)這僧話必有不是,致令上座失笑。望上座不吝慈悲!」
道吾禪師道:「和尚一等(必定、想必)是出世未有師在。」
夾山禪師道:「某甲甚處不是,望為說破。」
道吾禪師道:「某甲終不說,請和尚卻往華亭船子處去。」
夾山禪師問:「此人如何?」
道吾禪師道:「此人上無片瓦,下無卓錐。和尚若去,須易服而往。」
夾山禪師於是休講散眾,改裝易形,前往華亭禮謁船子和尚。
船子和尚一見,便問:「大德住甚麼寺?」
夾山禪師道:「寺即不住,住即不似。」
船子和尚問:「不似,似個甚麼?」
夾山禪師道:「不是目前法。」
船子和尚問:「甚處學得來?」
夾山禪師道:「非耳目之所到。」
船子和尚道:「一句合頭語,萬劫系驢橛。」
接著,船子和尚又問:「垂絲千尺,意在深潭。離鉤三寸,子何不道?」
夾山禪師剛要開口回答,卻被船子和尚一橈打落水中。
夾山禪師慌忙抓住船舷,正準備爬上船,船子和尚追問道:「道!道!(快回答!快回答!)」
夾山禪師正想開口,船子和尚又舉起槳頁把打他往水裡打。
這一下,夾山禪師終於豁然大悟,於是點頭三下。
船子和尚道:「竿頭絲線從君弄,不犯清波意自殊。」
夾山禪師接著問:「拋綸擲釣,師意如何?」
船子和尚道:「絲懸淥水,浮定有無之意。」
夾山禪師道:「語帶玄而無路,舌頭談而不談。」
船子和尚知道夾山禪師已悟,如釋重負,說道:「釣盡江波,金鱗始遇。」
夾山禪師聽了便掩耳。
船子和尚於是讚歎道:「如是!如是!」並囑咐他說:「汝向去直須藏身處沒蹤跡,沒蹤跡處莫藏身。吾三十年在藥山,只明斯事。汝今既得,他後莫住城隍聚落,但向深山裡、钁頭邊,覓取一個半個接續,無令斷絕。」
夾山禪師聽了,於是辭行,上路時卻忍不住頻頻回顧。船子和尚看在眼裡,知道他心中尚有一絲疑問,不敢完全承當,於是便大聲喊道:「闍黎!」
夾山禪師一聽,便回首。只見船子和尚豎起槳來,說道:「汝將謂別有(你認為還有別的什麼妙法,不肯死心承當)!」說完便將船覆過來,沒水而逝,以絕其疑慮。
船子和尚入寂後,夾山禪師恭稟遺命,遁世忘機,隨宜施化。住山不久,即學者交湊,所隱之處,旋即變成了一大叢林。
曾有上堂法語雲:「有祖以來,時人錯會,相承至今,以佛祖言句為人師範。若或如此,卻成狂人、無智人去。他只指示汝:無法本是道,道無一法。無佛可成,無道可得,無法可取,無法可舍。所以老僧道,目前無法,意在目前。他不是目前法。若向佛祖邊學,此人未具眼在。何故?皆屬所依,不得自在。
本只為生死茫茫,識性無自由分,千里萬里求善知識,須具正眼,求脫虛謬之見,定取目前生死為複實有?為複實無?若有人定得,許汝出頭。上根之人,言下明道。中下根器,波波浪走。何不向生死中定當取,何處更疑佛疑祖替汝生死?
有智人笑汝。汝若不會,更聽一頌:勞持生死法,唯向佛邊求。目前迷正理,撥火覓浮漚。」
時有僧問:「從上立祖意教意,和尚為甚麼卻言無?」
師曰:「三年不吃飯,目前無饑人。」
曰:「既是無饑人,某甲為甚麼不悟?」
師曰:「只為悟迷卻闍黎。」
複示偈曰:「明明無悟法,悟法卻迷人。長舒兩腳睡,無偽亦無真。」
這段法語可以說是船子和尚用生命令夾山禪師承當的那個。其分量之重,唯有過來人方能知曉。一句「只為悟迷卻闍黎」,足令天下求佛求法者驚破迷夢!
夾山禪師圓寂于唐中和元年。臨行前,師召主事曰:「吾與眾僧話道累歲,佛法深旨,各應自知。吾今幻質,時盡即去。汝等善保護,如吾在日。勿得雷同世人,輒生惆悵。」
言訖,奄然而逝。後諡傳明大師。
※ ※ ※
所謂「萬法由心起,亦由心滅」,言「法」實無一法可得,各種法門都是相應眾生因緣而生。
法界次第云:「照了一切諸法皆不可得。而能通達一切無閡,名為智慧,即梵語般若是。」
蓋,修行人對此最忌,因為一切外境人事都是有為法,非是本來;因此修行人在此變遷之中只是藉境、藉人、藉事來鍛練自我心性;所謂無明境,無自覺,無諸善惡,無法明智慧,其含意即是心是人身之主導者,若是不著相,不落入相對是非之中,即是本來面目之主人翁。
常有修行人四處找尋明心見性之法,鮮有在內心深處自尋一番,終日在外忙忙碌碌,迴旋之際已是百花凋落春已去。吾示其義乃是希望眾生在人生路程中,應時時返觀自心,捫心自問汝還缺什麼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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