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作吳令無復人理,幾不知有昏朝寒暑矣。何也?錢穀多如牛毛,人情茫如風影;過客積如蚊蟲,官長尊如閻老。以故七尺之軀,疲於奔命。」袁宏道《沈博士》
譯文:
當我擔任吳縣縣令時,沒有人真正打從內心體會我的生活與感受,以至於我幾乎渾沌過日,不知時間早晚與季節的寒暑。這是為什麼呢?因為我必須管理多如牛毛的賦稅雜役,必須面臨廣渺如風的人情世故,必須應對累積多如蚊蟲般的飄蓬過客,以及嚴肅冷酷如閻羅王的長官。所以堂堂七尺成人的軀體,不斷宿夜從公、勞累奔走。
本篇名句出自袁宏道與沈博士的尺牘,敍述陳為官時隱微艱難的埋怨心情。疲於奔命的忙碌生活,不僅讓袁宏道陷入行屍走肉般的機械式生活,同時更利用賦稅、人情、來往官差,頂頭上司的描述,表達心裡的深遂感受。
袁宏道於萬曆二十三出任吳縣知縣,兩年後因不耐官場繁瑣終於辭官遠遊。其實,在袁宏道心中,對於官場難為的心情描摹,同樣出現在其與湯義仍、丘長孺的書信來往中。
袁宏道說明在朝為官的複雜心境,苦樂兼容而苦多於樂的表述,讓他不禁在內心產生懷疑與探問:湯顯祖擔任浙江遂昌知縣時,為何能夠找尋出生活樂趣呢?在〈丘長孺〉中也說道:「遇上官則奴,候過客則妓,治錢穀則倉老人,論百姓則保山婆。」更栩栩如生地將官宦生涯進行一番戲謔性的說明。袁宏道認為在朝當官時,遇見長官上司,好像一副屈膝哈腰的奴才樣貌;服侍過往官員、公差之時,則仿若妓女候客一樣;管稅賦銀庫時,又好像是佝僂老人;向百姓說明政策與規範時,則像是叨叨絮絮的媒人婆一般。
透過與沈博士、湯義仍和丘長孺的筆談中,讀者分明看見袁宏道心中對於官宦的萬般無奈,以及利用各種身分角色的特質詮釋,說明他內心的苦楚。
袁宏道厭倦官職生活的表現,不僅出現在他與友人的書簡往來之中,在〈戲題齋壁〉也云:「一作刀筆吏,通身埋故紙。鞭笞慘容顏,簿領枯心髓。奔走疲馬牛,跪拜羞奴婢。複衣炎日中,赤面霜風裡。」無不再三聲明縣官生活的繁忙與辛苦。
雖然擔任縣令職位的兩年時光中,袁宏道憑其清廉與才能,獲得吳縣居民的青睞擁。然而,鎮日埋首公務的形容枯槁、忙碌如牛馬的奔波生活,就好像是穿厚重官服在烈日下行走、奔波於冷冽寒風中導致面頰枯紅的萬般辛苦,足見官場生涯對於袁宏道的折磨。
其實,袁宏道並非對於官場富貴毫不在乎,只是與其讓自己陷入如陀螺般的忙碌生活,他寧願選擇順心自適的悠閒生活。此種不為五斗米折腰的生活態度,不僅是一種生活哲學的品味展現,同時也為身處繁忙生活的我們,提供另一種思考的殷鑑。(季旭昇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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