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8年7月3日 星期二

三張餅四人分

  對他來説,那場災難發生得不僅僅是突然。他不是礦工,只是一名剛剛畢業分配到礦務局的大學生,去那家小煤礦體驗生活時,遭遇了礦井幾十年來的第一次塌方──巷道因塌方被堵塞。雖沒有將人埋進去,但靠自己的力量出去,已經不可能。

  驚魂未定,明白眼前的處境後,好像已經看到了死亡,他蹲在地上絕望地大哭起來。一同被堵在井下的,還有其他三個礦工,其中兩個都是四十來歲的年紀,他們是連襟,是親戚。另外一個,年輕一些,也應該有三十多歲了,姓陳,和連襟中的哥哥何師傅剛剛打過一架。


  三個礦工雖然同樣驚慌,但畢竟有多年井下作業的經驗,並沒有表現出像他那樣的絕望。


  他終於哭得沒有力氣了,癱坐在地上。從頭到尾,沒有人勸他,礦工好像都有著冷硬的脾性,像他們挖出的煤炭。只在他的嗓子完全哭啞了的時候,小陳把水壺遞給了他,説,喝口水吧。


  他幾乎是機械地把水壺接了過來。剛遞到唇邊喝了一口,就被何師傅一把奪了過去,説,夠了。


  小陳劈手去奪水,瞪何師傅,我的水,不用你管。這樣的境況下,小陳沒有忽略掉兩個人剛結的怨。


  何師傅的手很緊,水沒有被奪回去,他只是狠狠地瞪小陳,從現在起,沒有你的我的,這是大家的水,懂嗎?


  那一刻起,時間開始變得漫長。他隨身帶的水早已經喝完了,沒有帶任何糧食,塌方前,他已經決定上去吃午飯了。那三個礦工帶著午飯,並不豐盛,不過是三張油餅和一些菜。他不知道他們會怎樣分配那三張餅,水已經被何師傅收集到了一處,命令般地説,不到最後關頭,水不能動。他看著那三張餅,因為饑餓,他的絕望有了更加實質的內容。好半天,連襟中的弟弟悶悶地説,有什麼好分的,誰帶來的屬於誰,哥,咱們都有一大家子人呢。


  他別過臉去,他能説什麼呢?又是半天,也沒有人説話,他知道,他們心裏都有這樣的想法,他只是個陌生人,是他自己闖入了這場災難,下井前,何師傅還説他們這些大學生純粹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事,對他很是不屑。


  何師傅卻説話了,説得很慢,卻極有分量,不行!必須分成四份,何師傅把餅拿過去,掏出隨身帶的一把小刀,説,我把餅分了。


  所有的目光都投到那三張餅上,包括他。他們看著何師傅把三張餅疊在一起,放在他的腿上,然後用刀子均勻地切割成了十二份,很小很小的十二份。再將重疊的十二份,散成三十六份。一份,只有很小很小的一塊,比指頭大不了多少。


  何師傅説,這三十六塊餅,剛好,每個人九塊,每天每人分三塊,可以堅持三天,從現在起,誰都不要説話不要動,保持體力。餅放在我這裡,該吃飯的時候我來分給你們。


  又是沉默,半天,另外兩個礦工點了點頭。他已經乾涸的眼睛,再度潮濕了。


  三個半壺水,三十六份小得不能再小的餅,維持著漫長的等待。一分鐘、一小時、一天……第三天的黃昏,他們得救了,就在被救出去的半小時前,何師傅不顧另外兩個人的反對,將自己最後剩餘的3塊餅遞到了他嘴裏,乾裂的唇擠出一個笑容,説,你是大學生,你活著比我更有用。


  何師傅在説完那句話後,就昏了過去……


  事情已經過去五年了,現在,他是一家煤礦負責安全的領導,也常常有在校或剛剛畢業的大學生像當年的他,去礦井體驗生活。每次,他都會對他們講一個故事,講三張餅分給四個人的一種分配方法,他説,那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分配法,不僅偉大,還需要一顆善良博愛的心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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