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尺絲綸直下垂

 

　　千尺絲綸直下垂，

　　一波才動萬波隨。

　　夜靜水寒魚不食，

　　滿船空載月明歸。

　　德誠，唐代禪僧，遂寧(今屬四川)人，生卒年不詳。德誠節操高邈，度量不群，隨侍藥山惟儼三十年，遂嗣其法。後隱居華亭(今上海松江)吳江畔，泛小舟隨緣接化往來之人，世稱「船子和尚」。

　　船子和尚在華亭擺渡大約三十年，過著「一船明月一船詩」式的生活，創作了不少膾炙人口的偈頌，表達了他對禪悟境界的理解，本則就是其中的上乘之作。

　　偈子開頭先敘述垂釣的經過，實際是暗喻求道的過程。釣者垂下千尺絲綸，等待著游魚的上鉤，忽然絲綸一動，水面上頓時激起圈圈漣漪，向四周慢慢擴散。這兩句不但把垂釣的過程寫得生動傳神，極富動態之美，更重要的是它巧妙地暗示了初參禪道者的急切心情。

　　「千尺絲綸」，明寫水深線長釣魚之難，暗寫參禪求道心情之切。「波」，既指自然界之水波，又指垂釣者之心波。水波一動，釣者以為有魚上鉤，心中頓起層層欲望之波。這其實是說，求道之人一心想著去除雜念、成佛成道，誰知一念未除萬念又起，念念相續，沒有盡頭。這兩句是寫參禪而未悟階段的情景。

　　後面兩句寫垂釣結果，則是像征開悟後的境界。在這種夜靜水寒的環境中，游魚根本就不會上鉤，雖然沒有釣到魚，但垂釣者並不是一無所獲，而是收獲了滿船的明月，欣然而歸。

　　在這兩句中，有兩個字特別重要，一個是「靜」，一個是「空」。「靜」，明指自然環境之靜，暗指參禪者已經拋棄了剛才的層層欲望，而進入心念專一之境。「空」，明寫船空，暗寫心空，參禪者已經突入澄明，進入「隨順世緣無掛礙，涅槃生死等空花」(《宗範·顯喻》)的悟境。

　　這則偈頌以「魚」喻「道」，以釣魚喻求道。作者把垂釣的過程分為三個階段：由苦苦追求到求而不得，再到放棄追求而收獲滿船明月，這其實像征著參禪悟道的三個階段：由心中存道以求道，到求道而不可得，再到無求無不求，任運委化，一切隨緣。

　　「滿船空載明歸」，表達的就是這種色即是空，空即是色，色空相即，空有不二的境界。

　　這則偈頌寓禪理於詩情畫意之中，意境高遠，語句優美，不但「叢林盛傳」(《冷齋夜話》)，也廣為文人學士所喜愛，後世出現了不少模仿之作。

　　如宋代白雲守端：「萬丈寒潭徹底清，錦鱗夜靜向光行。 和竿一掣隨鉤上，水面茫茫散月明。 」同樣是寫月夜垂釣而悟道，所不同的是，船子是求魚不得而悟，守端則是得魚而悟，但所表達的空有不二之境是一樣的。

　　較有名的模仿之作還有黃庭堅的《訴衷情》詞：「一波才動萬波隨。蓑笠一鉤絲。錦鱗正在深處，千尺也須垂。吞又吐，信還疑，上鉤遲。水寒江靜，滿目青山，載明月歸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