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0年6月24日 星期三

湖神

蓮生/文


  偶而,我會前往湖畔,去看「閃密米西湖」,湖畔常有水鴨及盛開的蓮花。


  我喜歡走上湖畔的浮橋,在那兒,可以看見湖底的細沙,及游於細沙上的魚。


  很多真佛宗的弟子,前來西雅圖雷藏寺朝拜,他們也會抽空,去看「閃密米西湖」。


  有一回,我看著湖底細沙,看沙上的魚自由自在的游著,有一尾、二尾……。


  牠們扭著腰,以齒齧水草,令水草在水中躲躲閃閃。


  驀然,我看見水底下影子恍動,有髮鬢出現,隔了不久,水中現出一臉,有眼、耳、鼻、口,其人目若瞑,我看了,大駭。


  這並不是水中浮屍,而是此臉除了五官之外,是透明的,我仍然可以看見此臉之下的游魚,三三兩兩,此臉在水中,呈透明狀,飄然而行。


  在這張臉出現的時候,我還聽見爵士音樂鳴聒,而且聞到了蘭麝之香。


  我神異之,但不明白。


  在我來說,看到水中的一張臉,如果是別人,一定會大呼小叫,但我不會,我已習以為常。我站立了起來,我確定那不是我的臉在水中的倒影,因為我沒有頭髮,也沒有鬍子。


  我安靜走回雷藏寺的方向--


  就在此時,我警覺到有東西移動,有牽曳傾踣草沙的聲音,就靠在我的頰際。


  祂對我說:


  「你是神,我也是神。」


  「我不是神。」我回答。


  「但你有神的徵象。」


  我不回答,我反問:


  「你為何在水中露臉?」


  「因為我感應到你就是雷藏寺的盧上師。」


  「見我如何?」


  「乞杯水酒。」


  我點點頭答應。


  我在同「湖中人」對話的時候,我相信周圍如果有人看見,只會看見我一個人在自言自語,及一個人在點頭,其他,什麼也看不見。


  我又問:


  「你是湖中鬼?」


  「真名士也,西雅圖雷藏寺的盧上師,果然名不虛傳,你果然具有慧眼,一眼就看穿我是鬼,而不是湖神。」


  我笑了,我說:


  「這世界上的神光,以水神的光最美,可謂異彩紛綸,水神亦有侍者,如果出現時,能見者,滿湖皆虹彩,那會像你,一臉鬍鬢。而且我見過閃密米西湖的湖神,祂叫『沙里夫』,而你是誰,叫什麼名?」


  「我叫大衛,是喝醉酒,一腳掉入湖,溺斃的。」


  「哈哈!原來是醉鬼?」


  「不要笑我,盧上師。」


  我正色的問祂:


  「你入湖中如何?」


  祂告訴我:


  「這世界太不公平,我聽說『沙里夫』也是醉後失足掉入湖中,但祂遇見龍王,龍王欣賞祂的才華,便成了湖神。而我也是醉後掉入湖中,無人理會,就成了湖鬼,這真是命運,何其幸,也何其不幸,真是太懸殊了!」


  「這是因緣!」我說:「沙里夫戒酒修行,而你沒有!」


  「不能怪我,盧上師,因為我只要一喝酒,就自覺是神仙了。」


  哦!我無話可說。


  在那一段日子,我常常攜帶一小瓶酒,去湖畔看湖,把酒灑在湖濱的沙上。


  「大衛,喝酒。」我叫。


  那酒鬼就出現了。


  我差不多隔幾天,就去湖邊,將酒灑了出去,一個人,冷冷寞寞的。


  「大衛,我來了,喝酒。」


  我由於常常失蹤一會兒,而且跑到湖邊去看湖,有些人就覺得我行蹤怪異。


  「盧師尊經常會無緣無故失蹤。」


  「盧師尊有其他的秘密。」


  「盧師尊是密行尊者。」


  甚至。……


  「盧師尊有秘密約會?」


  我對弟子們只是笑笑:


  「我只是喜歡看湖!」


  曾經,我描寫湖:


  湖,好美,藍色光明映輝。


  湖,好美,像尊貴的聖者。


  湖,好美,赤子般純真與神秘。


  曾經寫一首詩,讚美「閃密米西湖」:


  「在這兒只是合掌,


   沒有所謂心靈的飄蕩;


   一切全部遺忘,


   包含了種種的憂傷。


   閃密米西湖的黃昏,


   沐浴著聖光如佛樣;


   自然就是一首聖潔的歌,


   不必用雙眸來觀看。」


  有一回,大衛與我坐於松樹下乘涼。


  大衛問我:


  「你已入籍?」


  「是的,美國籍。」


  「你呢?」我反問。


  「哈哈!我是溺籍。」大衛答。


  「什麼叫溺籍?」


  「盧上師,你是活佛,知道佛教的六道輪迴,但,你不知道什麼叫溺籍吧!溺籍就是水淹死的,全列名在溺籍之中。據我所知,火燒死的,叫焚籍。」


  「原來有這回事!」我呆住了,又問:


  「溺籍人數,在閃密米西湖,人數幾何?」


  「百二五人。」


  「屬誰管?」


  「湖神。」


  「你如何出溺籍?」


  「要出溺籍,是要等待,等待時機,如同一家公司,員工五十名,工作量剛剛好,所以進來一個,才能夠走一個,若無人進來,誰也不能走。」


  「找替身。」


  「對,對,找替身。」


  我想起中國古代的傳說,水鬼是找替身的。小時候,聽到有人到河邊打水,竟然從河中,伸出一隻手來,拉扯打水的人。幸好有一老婦經過,看見了,大叫「有水鬼,有水鬼」,那水鬼受了驚嚇,才不見了。


  傳聞中的那條河,常常有「水鬼」出沒,有很多人死在水中,我小時候喜歡游泳,但,那條河不敢去游。


  確實有小孩子成群結隊去游泳,出了事,沉溺了,成了溺籍水鬼。


  原來中國水鬼找替身,西方的水鬼也一樣找替身。


  我半開玩笑的說:「你會找我當替身?」


  「哈哈!怎麼可能,你是活佛,全身有光,護法成群,我若非得你應允,無法近身的。」


  「那第一次顯影?」


  「水中是我疆域,你的眼光撞入我們的世界。」


  大衛突然站立起來說:


  「盧上師,我該走了,我們溺籍同伴找我呢!」


  我忽見羽葆人馬,紛立水面。


  大衛走向水面,遂不復見。


  有一天。


  大衛對我說:「盧上師,我要離開閃密米西湖了,我終於解脫溺籍了。」


  我說:「這是好事,很好的消息。」


  然而,我稍微思索,問:


  「這是找到替身了?」


  「是。有一初中生,名叫『雷諾』會到湖畔來玩水,就在明天下什,他會忍不住下水游泳,他下水游泳的地方水草很多,會纏住他的腳……」


  「那時你在那裡?」


  「我就在他身傍,我的手會夾纏在水草中,拉緊他的腳。」


  我緊張的問:「那他會怎樣?」


  大衛哈哈大笑:


  「這還用問,他會口張欲動,兩個瞳子直直如死魚,全身扭動而不可耐。接著一切靜止下來,不覺神搖意奪,恍然凝想,心忽飄飄如駕雲霧,剎那剎那,非復人世,一切全非。」


  「他父母呢?」


  「痛苦萬狀。學校會舉行追悼會,很多同學會落淚,會述說他的生平。……」


  我默默的不說話。


  「盧上師,你怎麼了?」


  我說:


  「我們學佛的人,做人做事,有可為與不可為。一、自己有利,而他人無利的事不做。二,自己有利,他人有利的事可做。三、自己無利,他人無利的事不可做。四,自己無利,他人有利的事可做。」


  「這是什麼意思?」


  我答:


  「佛陀教我們,是以陽光去溶解冰雪,是教示我們捨棄生命去救人,所以佛陀有捨身餵虎,割肉飼鷹的事。佛教是以慈悲的心,廣闊如虛空一般,如祥雲,如雷聲,如雨水,做救度的工作。」


  大衛問我:「我拉住他的腳,讓他不能呼吸,是惡行?是惡念嗎?」


  「難道拉住他的腳,讓人不能呼吸,是善行?是善念?」


  「這。……」大衛說不出話來。


  大衛說:


  「當今的世界,只有講求自我權益,保護自己,人與人,甚至國家對國家,都是心懷仇隙,為了自己施用各種毒計,社會新聞全是暴虐行為,大家任意胡為,如同鬼迷心竅一般。我自己智慧力量不大,如今,我只是依照自己的緣份,行事罷了,如何算是惡念?」


  我說:「我認為佛教是吉祥微妙的,你遇到我,總是有緣。如今,你又要掉入惡緣的槽中,輪迴而去,這是非常危險,有因果,也有報應。」


  「難道你要我永住溺籍。」


  「不。」


  「如果不,我又如何脫身?」


  「這。……。我可以想想辦法。」


  大衛施施然的走向湖,漸遠,遂迷所在。


  我有一段日子,沒有去「閃密米西湖」。


  約三個月後,我又去湖畔。


  湖原來的面目未變,煙波浩浩,靜靜的依著山,就像滌慮身心的塵埃。數隻水鴨仍然歡笑的嘎嘎叫,永遠無榮無辱無煩惱。


  湖上的扁舟小,更顯出湖的大,如果盪漾在小舟上,就是雲水仙鄉。仍然有垂釣者,很安靜的坐著等待,那是一個希望接一個希望。


  湖中紅蓮白蓮很繁盛的開著,湖中的蘆葉隨風而搖曳。這碧天是清遠而遼闊,這湖水只要一點漣漪,就使整個天都動了。


  偶而也有飛雁飛過,偶而也有飛雁會下降湖畔,我不只閒看白雲飛,也閒看飛雁下降的姿態,在湖畔倒不只是閒看,我是性定果然知浪靜,身安自是覺風微。


  我寫一偈:


  舟停綠水煙波中,


  多利心頭無計算;


  偏愛湖畔白蓮花,


  自開自閉自放蕩。


  正在觀看,卻來一陣小雨,又來一陣小風,更加的濛濛朧朧。卻見湖上如香雲靄靄,從雲霧中出現光華,先現出四位女侍,一個個蛾眉橫翠,粉面生春,飄飄迴絕塵的。


  正中多彩光華中,現出湖神,是骨清神爽,髮鬚短束,服飾自然遶霧,長袖飄風,豐采異常非俗輩的形象。


  祂一近身,那雙眼是熟悉的。


  「是大衛?」我訝異。


  「盧上師,是我。」


  「怎麼回事,你還在?」


  「還在。」


  「你現在是?」


  「湖神。你是神,我亦是神。」


  大衛湖神對我說:


  「那天,『雷諾』果然來游泳,我就在旁等待,水草果然纏了他的腳,我也伸出了手。」


  「啊!你拉住他的腳。」我大叫。


  「不,我解了那些水草。」


  我吁了一口氣。


  大衛湖神說:


  「我沒有找到替代,我也沒有轉世輪迴。所有溺籍的水鬼都知道我將轉世,但,沒有轉成,同伴都為我叫屈。我自己倒沒有什麼,因為我自覺這樣做很快樂,是應該的,盧上師,你說的對,自己有利,他人無利的,不要做。」


  大衛湖神接著說:


  「從此,我自心有光。」


  「有光?」


  「是善光。」大衛說:「我一連救了四個人。有一部車子衝進湖,是我打開車門。」


  「啊!」我無限的讚嘆。


  「原來的湖神高陞去了,我自然而然成了現任的湖神,我現在是,◆命湖河總,驅雨掣風行,能飛施雨澤,普濟眾生靈。」


  「哇!是真神也!」


  「是盧上師教導,盧上師是恩人。」大衛很高興。


  「你還喝酒嗎?」


  「不!」大衛說:「現在我是湖神,是正神。豐姿英偉,聳壑昂霄,步履端祥,循規蹈矩。我要學佛法,我要皈依上師。」


  我為祂授「四皈五戒」,這位大衛湖神正式修習真佛密法了。


盧勝彥文集129《走入最隱密的陰陽界》湖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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