記一位「冷心」先生

 蓮生／文　 

 

　　李百川先生著的「綠野仙蹤」，第一回，第一首詩寫道：「休將世態苦研求，大千悲歡靜裏收；淚盡謝翱心裏冷，愁添潘岳夢魂羞；孟嘗勢敗誰雞狗，莊子才高亦馬牛；追想令威鶴化語，每逢荒塚倍神遊。」這首詩道盡世界的一切景像，人生榮枯世態之變，有些是令人難以想像的。

　　以前，曾替一位達官貴人預言他未來的命運，我的靈感告訴我，這位達官貴人先生，不出三年，一切榮華富貴便轉眼皆空，當時我直言告訴他，「不如見好就收，急流湧退」，然而，他根本不理會我的話，一再問我，何時可以更上一層樓。最後，我祇有笑了笑，我說：「一切三年後就知道了。」

　　我的直言，弄得雙方不歡而散。

　　三年後，這位達官貴人，取了一個別號，就叫「冷心」先生。我約略知道，他在這三年中發生許多不如意的事。第一，一位平時照顧提攜他的長官，因案遭丟職的命運，他失去了「貴人提拔」，前途顯得較暗淡。

　　第二，他的夫人身體本來非常健康，卻在這短短三年中，突然罹患食道癌，這個食道癌，不但使美麗的夫人消瘦，白血球增加，鈷六十的照射，更使夫人獰猙若鬼物，死又死不了，活也沒有什麼好活，但，為了醫治其夫人的病，賣了不動產，平時的積蓄全部泡湯。目前他的夫人仍然活著，但已走動困難，骨瘦如柴，剩下一口遊絲之氣。

　　第三，他唯一的男孩子，讀到大學快畢業，跟看同學去爬山，卻在南湖大山，活活的被惡劣的天氣整得疲憊而死，這下子連唯一的後代全沒有了。

　　第四，新來的長官，因為派系不同，早就想請他走路，故意找他的麻煩，顯然難保目前的職位，信心全失。

　　另外，他的一位多年好友，平時「知無不談」引為知己的密友，卻因為洗澡不小心滑了一跤，就因為滑了一跤，跌破了頭蓋骨，引來腦震盪，竟然先走一步路，他去公祭時，觸景生情，在大庭廣眾之下，嚎啕大哭。

　　再者。他的岳母也在這三年中去世了，還有一位愛護和栽培他的師長，也因癌症去世了。現在他的熱血和豪情全部消失，於是他自號「冷心」先生。

　　有一回，我在臺北車站前遇到他，他手扶一仗，髮甚蒼白且脫落，身上著一灰色大衣，正在等公共汽車，我趨前打招呼，他木然的望看我，有點吃驚：「呵！是你，盧先生，我還記得你說我三年後就知道了，我現在正是三年了，這三年變化如此之大，真令我想像不到啊！我今天剛好退下來了，我是說，我完全沒有職位了，我想通了，這是命耶，運耶，呵呵！我一切想通了。」

　　「你不要太灰心。」我鼓舞他。

　　「不，一切全是你對，當我一帆風順的時候。我不做如此想的。怪不得古人常說，榮時莫忘枯時，盛時莫忘衰時，現在我別號『冷心』先生。」

　　我望著他，我曉得他心情很難受，妻子病重將逝，唯一的兒子死於山難，提拔他的貴人自身難保，親人和知友相繼別世，他自己被擠下臺，真正是一切轉頭空，幾度夕陽紅了，孤獨老人佇立在寒風細雨之中，怎不哀傷流淚呢！

　　清真道長常常告訴我：「人生觀要看得久遠，不要祇看目前，目前的一切，不過是鏡花水月啊！」清真道長要我常常到墳墓荒野中去靜坐，去思考人生的問題，在那種荒塚中的場合，心中才會平熄自已怒火，自己的忿忿不平之氣，才會冷靜的尋求到解決之道，往往在荒塚纍纍之中，確實能得到更新穎的啟示。

　　「在荒塚的世界裏，禍根從此無生處。在荒塚的世界裏，何來爭強爭弱。祇有火坑化為白蓮池，祇有人間修行路。一切寬心，一切無煩惱，祇有盡心盡力，一切順其自然。」能夠如此達觀，完全是荒塚神遊的功勞。

　　其實，我認為把一切全冷下來，取名為「冷心」先生，也是不對的，因為每一個人到這世界，就有一種服務社會的義務，這世界並非走一個全「冷」的世界，在逆境倍增中我們要忍耐，更要度過種種難關，在順境中不可自得意滿，更要想到逆境來時如何應付，我們服務社會不要去計算報酬，但求問心無愧就可以了，至於遭遇困難，眼光要看得遠，要更努力，把一切看淡了，自然還能快樂起來，否則，縱然取名「冷心」，事實上仍然執著困境，如此便永無「快樂」可言。

    

　　待一切再重頭。

　　    煩惱當成菩提。

　　寄語「冷心」先生，我盼你振作起來，把一切看開、看淡，在未來的人生旅程，尋找一件有意義的事情來完成，使這件有意義的事，變成你貢獻給人類或社會的贈禮，不要永遠的如此「冷」下去。

盧勝彥文集第036冊《傳奇與異聞》記一位「冷心」先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