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關慈悲的演講——達賴喇嘛
就某方面來說,這個世代在物質上已經達到高度進展;然而,在此同時,人類也面臨了許多問題,有些是由於外在事件或因素所造成的,例如自然災害,這些是我們無法避免的。然而,很多問題是我們自己的心理缺陷所造成的,我們由於內在的匱乏而受苦,我稱這些問題為不必要的問題,因為如果我們採取一種正確的心態,這些人為的問題將不會發生。
這些問題通常出自意識形態的差異,不幸的是,有時候也牽涉到不同的宗教信仰。因此,很重要的是,我們要有正確的態度。有許多不同的哲學理論,但根本重點在於慈悲、對他人的愛、關心他人所受的苦,以及減少自私自利。我個人覺得慈悲心念是最珍貴的,只有人類才能夠發展。如果我們有付好心腸、一顆温暖的心、温馨感,就會覺得快樂知足,朋友也會體驗到友善安詳的氣氛。這種體驗可以是在民族與民族之間、國際之間,以及州際之間。
基本的原則在於慈悲,對他人的愛。在一切之下是個確實的「自我感」,而在世裕的層次上是有個「我」——「我要這個」,「我不要那個」。我們自然而然地有這種感覺,並且自然而然地想要快樂——「我要快樂」,「我不要受苦」。這不但是自然的,也是正確的,不需要什麼藉口,從我們自然且正確地想要快樂、不要受苦,就可以確定這是種自然的感受。
基於這種感覺,我們有權利尋求快樂,也有權利脫離痛苦。更進一步是,就像我自己有這種感覺和權利一樣,其他人也公平地有同樣的感覺和權利。差別在於當你說「我」時,你只是在說一個人、一個心靈,而其他人則是無限多。因此,你應該這樣觀想:想像一邊是你自己這個「我」,到目前為止只關心自私的目的;另一邊則是其他人——無邊無量、無限多的人;而你自己則是第三個人,在中間看著這兩邊的人。在想要離苦得樂這件事上,這兩邊是平等的,絕對完全一樣;而在尋求快樂的權利上,它們也是完全一樣的。然而,無論這個自私的個人有多重要,他(她)都只是單一個人;而無論這些其他人有多麼貧窮,他們都是無限多數、無邊無量。這個沒有偏見的第三者,自然能看出多數要比個人重要。藉此,我們能夠體驗並感覺多數,也就是其他無邊無量的人,比單一個「我」更為重要。
因此,問題是:我應該利用他人來尋求自我的快樂呢?或是我應該被利用來尋求他人的快樂呢?如果我為這些無限多的人所用,那是正確的;如果多數人為單一個「我」所用,這絕對是錯的。即使你真的能利用多數他人,也不會感到快樂的;然而如果一個人致力於奉獻,盡其所能地服務他人,這就是極大喜樂的泉源,就是基於這種心態,真正的慈悲和對他人的愛得以發展出來。
基於這種理由和感覺的慈悲,甚至可以擴及到敵人。我們一般所謂的愛和慈悲,實際上和執取密切相關。對於自己的妻子或丈夫、父母、小孩,你有愛和慈悲,但由於這事實上關係著執取,所以不能包括敵人。這圍繞著一種自私的動機——因為這些人是「我的」母親、「我的」父親、「我的」小孩,所以我愛他們,相對於此的是一種對於他人的重要性和權利的清楚體認。如果是基於這種觀點而發展出的慈悲,那是甚至可以擴及於敵人的。
要能發展這種慈悲,我們就必須有容忍心和耐心。在忍辱的修行上,你的敵人是最好的老師。你的敵人能夠教你忍辱,但你的師長、父母卻不能。就這個觀點來說,事實上,敵人是很有助益的,可說是最好的朋友和最好的老師。
就我自己的體驗來說,在知識和經驗上最有收穫的時期,就是人生中最困頓的時期。如果你一路順遂,做什麼事都很順利,覺得一切都很好,那麼,當有一天你遇到困難時,就會覺得沮喪絕望。而經由困難的時期,你能學習,並且發展出內在的力量、堅定意志,以及面對挫折的勇氣。是誰給你這個機會的呢?是你的敵人。
這並不是說你要對敵人卑躬屈膝或服從。實際上,依據敵人的態度,有時候你必須強烈回應,但是內心深處卻不能失去平靜和慈悲。這是有可能的。有些人或許認為「現在我正在胡說八道」,但我不是。如果你這麼練習,如果你透過自己的經驗來測試,你自己就能感覺到。
發展愛和慈悲是基本功課,通常我都說這是宗教的主要福音,當我們談到宗教時,並不需要談到深入的哲學議題。慈悲是宗教的真正本質,如果你試著實踐、練習慈悲,那麼,身為佛教徒,即使你不太重視佛陀也沒關係。對基督徒來說,如果你試著實踐這愛,就不需要太強調其他哲學上的事。我這麼說是善意的,重要的是,在你的日常生活中實踐那精髓的本質,而在這個層面上,佛教、基督教或任何其他宗教,幾乎沒什麼不同,所有的宗教都強調上進、改善人類、待人如兄弟姊妹、愛,這一切都是共通的。因此,如果你考慮宗教的本質,那並沒有多大的差別。
我自己覺得涅槃的問題可以留到以後,我也這麼訴其他佛教徒,這並不急。但是如果你好好過日常生活,誠實、有愛、有慈悲、少點自私,那麼自然而然地就會趨向涅槃。相反地,如果我們談論涅槃、談論哲學,但對於日常修行不太在意,那麼你可能獲得一種奇怪的涅槃,但由於你的日常修行落空了,你將無法達到正確的涅槃。
我們必須將這些良善的教導落實在日常生活裡。你是否信神,或是否信佛,其實並不那麼重要;身為佛教徒,你是否相信轉世,也並不那麼重要。你必須活出一個美好的人生,但一個好的人生並非只是吃得好、穿得好、住得好,這些不夠,重要的是一個好的動機:慈悲。不需要教條或複雜的哲理,只要了解他人都是兄弟姊妹,並且尊重他人的痛苦,即使我們不能在金錢上幫忙,也要表示關心,給予道德上的支持或表達同情本身就很有價值。這應該是一切活動的基本,無論你稱之為宗教與否都無所謂。
當前世界上有些人可能認為宗教屬於偏遠地區的那些人,在商業和政治領域上並不需要。對於這一點,我的答案是否定的。因為就如我剛才所說,在我的簡單宗教裡,愛便是關鍵的動機。除了某些細微小事之外,所有的行為——所有稍微大些和有意的行為,都有其動機。在政治上,如果你具有良好的,以及致力於改善人類社會的動機,這樣的政治家就是位正當誠實的政治家。政治本身並非壞事,雖然我們說的「骯髒的政治」,但是這並不正確。政治是解決人類的問題、人類社會的問題的必要工具。政治本身並非壞事,而是必要的。然而,如果政治被壞人所掌控,出於狡滑而缺乏正當動機,那麼它當然就變壞了。
不僅在政治上是如此,所有的領域包括宗教都是如此。如果我是以不良的動機來談宗教,那麼這場開示就變成不好的了。但是你不能說宗教是不好的,你可不能說「骯髒的宗教」。
所以動機是很重要的,因此,我的單純宗教就是愛、尊重他人、誠實,不僅涵蓋宗教,同時涵蓋了政治、經濟、商業、科學、法律、醫藥等領或,這是涵蓋了所有領域的教導。有了正當的動機,這些領域便能幫助人類,否則就會背道而馳。若沒有正當的動機,科技不但不能有所助益,反而會帶來更多死懼以及地球毀減的威脅。所以,慈悲的心念對人類而言是很重要的。
現在這個時代,如果你比較深入地觀察社會,會發現人們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快樂。例如,當我剛抵達一個國家時,一切都是美好的;當我初次和人們見面時,一切都很好,沒有任何抱怨。然後一天天過去,我每天聆聽,就會聽見人們的問題;很明顯地,每個地方都有很多問題。不安埋藏在深處,由於這內在的不安,人們覺得孤立,感到沮喪,心理不舒服、痛苦,這種氣氛普遍存在。真正的正義和誠實是不可能和狡滑同時並存的,而希望利益別人,卻又深藏自私的動機,也是不可能的。如果你高談和平、愛、正義等等,但是當事情真正影響到你時,你卻忘了他人,甚至必要的話還會欺壓他人或開戰,這就清楚顯示的確欠缺了什麼。
這種動盪不安的氣氛,就是我們當今的現實狀況。這很糟糕,但這就是現實狀況。也許有人持反對意見,認為我所提到的內在轉變只是理想的高調,和我們如今在地球上的處境毫無關聯。但我的感覺是,如果任何事都取決於金錢和權力,卻不關心愛的真正價值,如果現在這種氣氛持續下去,人類社會喪失了正義,慈悲、誠實的價值,那麼在下一代或更久的將來,我們就會面臨更大的問題,並且更加痛苦。因此雖然內在的改變並不容易,但絕對值得一試,這是我堅定的信仰。重點是,我們要盡全力。成功與否是另一個問題,即使我們這一生不能獲得向內所追尋的,也沒關係,至少我們已經嘗試改善人類社會,一個基於愛、真愛,以及較不自私的人類社會。
那些每天要處理現在這些問題的人們,必須專注在即時的問題上,但同時也必須考量對於人類,以及人類社會的長期影響。例如,基本上你的身體必須健康強壯,因為如果健康情況良好,你就不會被輕微的病痛所襲,即使有,也會很快地康復。人類社會也是一樣,如果我們「務實」地完全關注在短期利益上,那就像是頭痛醫頭,腳痛醫腳。但如果在此同時,對於人類長期的將來有更多思考和討論,就像是鍛鍊強健的體魄。對於問題的處理,必須結合一時的和長期的考量。
過去幾年來,我一直在觀察世界問題,包括我們自己的問題。也就是西藏人的處境。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,也會晤了來自不同領域和不同國家的人們。基本上,所有人都一樣。我來自東方,在此的你們大多為西方人,如果我從表面上看你們,我們是不同的,而如果我強調這一點,我們的距離就會更遙遠了;但倘若我以同類看待你們,你們和我一樣都是人,都有一個鼻子、一雙眼睛等等,那麼距離自然就消失了。我們同樣都是有血有肉的人,我要快樂,你們也要快樂,從這個共通的體認上,我們彼此能夠建立尊重和真正的信任,再來就能有合作和和諧,然後就能止息很多問題。
在當今這個世界上,不只是國家之間,而且各洲之間都彼此緊密地互相依賴,因此,具有良好動機的真正合作是必要的,然後我們就能解決很多問題。良好的關係,心連心,手連手,是非常重要且必要的。一怍都有賴於良好的動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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