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自《閱微草堂筆記》。
有一狐仙居住在某一家的藏書樓裏幾十年,狐仙經常和人說話,但他不現形象、不留痕跡。
每當主人宴飲賓客,總要在座中虛留一席,作為對狐友的邀請。這位狐仙也每每出席,隱形應酬,給席間增添了不少熱鬧的氣氛。
有一天,監督飲酒的人宣布喝酒的規則,約定每個人都說出自己最害怕的東西,說得沒有道理的就罰酒,說出並不是某人單獨害怕的東西也要罰酒。
有人說最害怕講道學的人,有的說最怕那些所謂的名士,有的說最怕有錢人,有的說最怕當大官的,有的說最怕善於阿諛奉承的,有的說最怕過份謙虛的,有的說最怕講禮節太周密的,有的說最怕總是閉口不言裝出慎重的。
最後問到狐仙:「你最怕什麼?」
狐仙說:「我最怕狐。」
眾人一聽,為之嘩然,爭相喊道:「要說人怕狐,還算可以理解,你本是狐之同類,何由而言怕?快!快!罰上一大杯!」
狐仙略帶幾分譏諷的口吻說:「天下最可怕者,莫過於自己的同類。生活在南方福建、浙江等地的人,不會與生活在北方邊疆的奚、霫族人爭地盤;在江海中駕船行駛的人,不會與陸地上坐車騎馬的人爭路,這是因為他們不同類;凡是爭財產的,必定是同一個父親的兒子;凡是爭寵愛的,必定是同一個丈夫的妻妾;凡是爭權的,必定是在一起做官的人士;凡是爭利的,必定是在同一個市場上做買賣的。」
狐仙接著說:「這些人,因其勢利接近而相互妨礙,既然相互妨礙,就必定會相互傾軋,而且射野雞的人,總是以野雞作誘餌,而不是去用野鴨;捕鹿的人,總是用鹿把鹿引出來,而不會用羊或豬。凡是施反間計、打入內部的,必與被反者是一類人,如果不是同類,便不能投其所好,乘虛而入。如此說來,狐狸又怎麼不怕狐狸呢?」
在座的人中,有些是經歷過許多人世間的風波險阻的,他們大都稱讚狐仙說的話有道理,只有一個客人倒了一碗酒放在狐仙面前,說:「你說這番話很有道理。然而,狐並非你一人所獨怕,還是得罰一大杯!」
於是大家一笑而散。
※ ※ ※
人只要有一口氣在,有氣就有念,有念就有欲,有欲就有爭求,每爭求就務必爭取到手,或冀爭得、爭勝之,可謂大多數人之一生幾乎常生活在爭求中。然世人何易著礙爭求?主私慾之作祟而難以克制耳,這也就是人之劣根性使然。試問一個人若常生活在多念、多欲、多爭求中,又怎能平靜過日子呢?更談不上清閒安怡之意境了。
人之一生,本人人都應有一段多彩多姿之美好旅程,奈紅塵有如慾海,人人都易陷入欲利是非爭求中,故凡不能根除三毒,將不免隨波逐流,越是爭求鬥勝、或貪得無厭,也就越陷越深,能跳出慾海洶湧波濤之嶮巇而不被沉淪吞噬者幾希!然人皆有欲,在日常生活之適當需求皆屬正常且必須的,亦是無可厚非的。惟多欲、或過份需求者,就不免會頻生爭求、爭端而甚影響人之心緒與舉止,故可由一人心生爭求之多寡與強弱而端倪其人之修涵如何。
世人常因一小小之事,就能讓人輕易引生爭求而陷入苦境,亦可知人在一生中所受諸多爭求所影響之戕害實大,豈能輕忽之!可謂人之心只要一生爭求,就難脫苦楚之厄,這是不容爭辯的。常言:「當局者迷,旁觀者清」,其實人人皆在局中,個個隨時都會輕易執著在爭求而不自知。心有爭求、爭勝不得,必記恨在心;逞能、鬥氣,必不服輸,心生怨懟、憤懣不已;或有需求、慾求而不得,必也將耿記、鬱積心懷,爾這些因素都是自造苦因之源也。
總之越是爭求、不平,越呈顯己心之痛苦,痛苦與爭求之強度成正比,若摒除不掉爭求、不平之心,則苦楚永積心懷,無以化解,只能永遠絞亂翻騰至死矣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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