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命術士虞春潭替人推算命運,多半能神奇地說中。他偶而漫游襄陽,漢口一帶,和一個士人同船,談論頗為融洽。
時間一長,虞奇怪那士人不睡不吃,懷疑是仙或是鬼,夜裏秘密地詢問他。
士人說:「我不是仙,也不是鬼,是文昌帝君下面管理祿位的神,有事情到南岳去,同你有緣,所以能夠得到幾天的交往相處罷了。」
虞因而問起他說:「我對於命相之理自以為懂得頗深,曾經推算某人應當大貴而竟然沒有應驗。你主管為官祿的簿籍,應當知道其中原因。」
士人說:「這個人的命運本來很尊貴,因為過於熱中名利,所以削減去十分之七了。」
虞說:「熱中於為官作宦,這也是常情,為什麼陰間的貶斥這樣重呢?」
士人說:「熱中於為官作宦,那些强橫凶暴的必然要依仗權力,依仗權力的必然凶狠而剛愎自用;那些懦弱膽小的必然要築固職位,築固職位的用心必然陰險而奸詐。」
士人再說:「依使權力的人、必然要急於進取而競爭,急於競爭互相傾軋,這必然要排擠別人。至於排擠別人,就不問人的賢還是不賢,而問朋黨的異還是同;不計較事情的可與否,而只取決於自己的勝和負。它的流弊,就說不盡了。這樣他的惡在貪婪殘酷之上,年壽尚且要削減,何止於祿位呢!」
虞暗地裏記住他的話。過了兩年多,某人果然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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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損人利已,終無顯達。害眾成家,決不久長。」
世間人自從年紀逐漸長大,便開始對於揚名天下有了極大的興趣,原本是一種好事,但是卻有很多人汲汲營營,表面上是道貌岸然,私底下乃是計較、嫉妒,絲毫不能容納他人,更甚者使用奸巧詐偽的手段,來求取自己的升遷。
君子之人,一旦踏入了仕途,便應當要以忠直公正清廉,當作自己分內之事;若為求取自己官位的升遷,而使用奸巧欺騙的手段,這種人在朝廷之中,必定不會忠於朝廷,做官也不會公正;若是出任地方的官吏,管理百姓的事務,他怎麼能夠廉潔自持呢?況且一個人一生之中的功名利祿,生下來的時候,上天就已經註定,即使他終身努力的營求,也是沒有辦法多加一點,只會徒然的讓通達明理的人恥笑,被鬼神呵斥而責備矣。
世人總為官位看不破,終其一生,在名利中,忙忙碌碌,不曾稍做休息。然而因果循環,天理昭彰,陷害他人的,最後還是會被別人陷害;奪取別人官位的,最後自己的官位,也會被別人奪走;到頭來無常召喚,只能隨業飄飄直墮九幽陰司,難再出離苦海,而魂神至此不由悲淚淋漓,悔之已晚矣。
摘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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